26岁她就患了尿毒症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吴玉年纪轻轻患了尿毒症，不幸中的万幸换了新的肾。生命缓缓往前走着，活着已经成了最大的“愿望”。

今天起为大家带来莫舟《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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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值得庆祝

作者｜莫舟

#5

吴玉每周二四六上午从家门口的公交车站坐26路医院透析。她在26岁那年得了尿毒症晚期，所幸很快遇到了合适的肾源，换了肾。

医生说，换的肾通常可以管十年。吴玉听到这话时躺在病床上，手脚瘫着，眼泪不断地涌上来滑下去，浸湿了头发，浸湿了枕头。“这是什么意思？是判我死刑，缓期十年执行吗？”她在心里吼，可是连吼出来的力气也没有。妈妈守着她，每隔两小时给她擦一次皮肤，她无法排尿排汗，皮肤上积了一层盐。那时爸爸还未退休，下了班赶过来，让妈妈去休息一会儿。“小玉，咱们过一天算一天啊，现在先把肾换上，将来怎么样将来再说，咱还年轻啊。”爸妈两人轮流劝她。

也许真的是还年轻，也许因为肉体有独立于精神意志之外存在的内在欲望，吴玉换完肾后，恢复得很好，新的肾和自己身体融合得很顺利，在父母、医生的鼓励下——还有成宇，他当时发了誓要守着她的——她慢慢生出新生的希望来。她渐渐地安下心来，想自己好好恢复，没准大半年后能够回去上班，慢慢地回归正常的生活。

打击却经常突如其来。快一个月时，她能独立起床进洗手间了。站在镜子前一看，愣住了，镜子里的那个人哪是自己？！那张脸要比她熟悉的自己的脸胖了一圈，腮帮子莫名地鼓起来，就像被发酵的馒头，用手一按就要陷进去。这是吃抗排异药的反应，吴玉事先是知道的，可是心理准备做得再充分，看着那张浮肿的脸时，眼泪还是流下来了。她默默地在洗手间里哭了一会儿，直到妈妈在门口喊“小玉小玉，你没事吧？”她擦干了眼泪，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出来。妈妈看出来她哭过，跟着她去房间里，坐在床沿上，劝她：”小玉啊，咱们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咱都先别去想啊！”

吴玉看着已经满头白发、因为长期糖尿病而身材臃肿的妈妈，父母两人原本计划等爸爸退休、吴玉结婚后就搬回老家去住的，他们在外多年，是落叶归根的时候了。她想自己必须早早养好身体，让父母能够如愿才是。

#6

吴玉想过如何尽快回去上班，却无从计划和成宇的关系。

换肾前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她跟成宇说过“就此断了”的话，连她的父母也出面跟他谈过，可是他说他不会放弃的，他会一直陪着吴玉。躺在病床上的她有时候热切地盼望着他来看她，希望他能一直留在她身边；换个时候，她在他来的时候故意不理他，想把他气走，毕竟自己几乎是废物了，不能耽误他。

吴玉出院后的每个周末，成宇都来看她，给她带一束花，或者一些小零食。她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偶尔她让成宇坐到床沿上，她靠在他肩头，两人一起读一本小说。在他走之后，她又感到不真实，觉得自己是个酒鬼，一下子贪杯了，明明踩在云上，却把这微醉的快感当成幸福了。

这个忧虑最后竟由成宇自己解决了。

那是那一年十二月的第一个周六。父母一早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等成宇来。那日的阳光特别灿烂，天空一片蔚蓝，街边落了一地的梧桐叶。吴玉起床来，站在窗前看了会窗外的阳光。她换上了一件妈妈新买的家居衣。她从手术前不到80斤，长到了将近斤，她从来没这么重过。

家里的钟报十点的时候，爸爸妈妈从客厅起身去厨房，水龙头里唰唰的水声、砧板上的切肉声陆陆续续地响起来。吴玉估摸着成宇很快就会到了，他往常都是这样的时候来的。

当钟报十一点时，厨房里正噼里啪啦得热闹，成宇还是没到。

时间不为焦虑的人所停留，十一点过了，十二点也来了，一桌饭菜也渐渐地凉了。成宇没来，该打的电话也打了。

不知为何，好像一家人都对这天的到来有所预期似的，围着桌子坐下来，默默地开始吃饭。吴玉本来胃口就小，动了两下筷子，便说：“我有点累了，去床上躺会儿。”

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吴玉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她希望自己想错了，成宇等下就会来电话；她希望自己想的就是对的，这样她也终于不用感到自己拖累他了。

成宇终究没有再出现。吴玉也没再打电话去找过他。她在某些瞬间觉得很理解他，肯定是他不忍心当面跟自己分手。她不想找到他，让他为难。换个时间，她又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他不是说过要陪她一辈子的吗？她想要他跟她说得明明白白。

有一天，她翻出和他的合照，盯着看，看着看着又将它们扔到一边。妈妈看到了，默默地把东西收好，塞到柜子的角落深处。爸爸坐在床沿上跟她说话：“小玉，咱这情况怪不得别人的啊，我和你妈活一天就照顾你一天。”吴玉流了满脸的泪，过了良久，等自己平静下来，才说：“爸，妈，让你们受累了。”

#7

自那以后，吴玉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些每一日都难过的日子，连起来成十年，竟也是不知不觉间就过了。吴玉头顶之上的另一只鞋竟然也一直没落下来。十年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当成了是老天爷额外赏给她的，把早几年想而不得的事情都放到了一边，从前的饮食活动禁忌只要不伤害到身体，她也不这么严格遵守了，她整个人反倒气色圆润了。

她曾经回去上过一段时间的班，她所在的那家外企给她安排了一个不怎么受累的助理的工作，可是一段时间下来，她还是累着了，开始发低烧。加上透析，一周她要请假的时间比能上班的时间都要多。她所在的那家外企遵守劳动法，不能在她生病期间炒了她，双方商量每个月给她发本市的最低工资，她也就不用回去上班了。所幸家里有些积蓄，她买的商业保险也能涵盖大部分的医药费用。一家三口也都是对物质要求不高的人。

一周三次透析早已经成了她的生活日常，她因为不能太累而极少出门，平时最多陪父母在小区附近的菜场买点菜。上医院几乎是她出门放风的时间。她每一次都用力呼吸外面的空气，带着汽油味也是好闻的；街边的小铺，她看也看不够，甜点店里的甜点，她恨不得每样都吃个够。街头草木的枯荣——早春里枝头的新芽和深秋里飘零的黄叶——都令她心头颤动，毕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经历下一个春秋。

这两年每次去透析，吴玉几乎都能遇到那个微胖的女人。她看她微微眯着眼睛看车是否来了，她看她嘴角微微笑，总是一种昂首挺胸的样子。起医院，可是她两站后就下了。她想有这样一个人一路说说话没准挺好的，可是她自己总不知道如何跟别人搭话。她记得有一次下大雨，那人跟她说话了，她那日偏偏沮丧得很。如果再有个搭话的机会，她想自己得好好回话才是。

未完待续

（字数：）

下周一、二继续更新，尽请期待

作者介绍

作者：莫舟

坐标：深圳

职业：独立老师

自我介绍：比起说话，我更爱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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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灿七

排版编辑：灿七

封面：PhotobyJoshuaFernandezon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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