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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阳光照耀着的巷口颜颜若曦
阳光照耀着的巷口
文
颜颜若曦
我们总是站在那条村巷口,时常看着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的手从巷口深处缓缓地走过来,近了,更近了,似乎是每天巷子口的某种仪式。
那是一位妇人和一个少年。
那个老妇人,我要叫她柱亲娘,是我亲房的伯母。比我的母亲大近十岁,身体瘦高单薄,脸因为困苦的生活过早的衰老,皱纹爬满了瘦削的额角,但是轮廓未变,年轻时的美丽和俊俏依然有迹可循。穿着总是清爽利落,梳着的齐耳短发,整理的整整齐齐,但是并不太老的她,鬓角头发已经花白,也不是纯粹的银白,头发根里还是黑的,但是发梢却像染了一层灰烬,黑也不是纯粹的黑,而是像蒙上一层愁云似的灰黑,像铅灰的瓦砾,像过早便落满了的尘世所有的灰土。
后来读到鲁迅描写杨二嫂的句子,“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这样的句子简直像极了她。
她用手拉着的那个人,我叫做哥哥。从我记事起的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一直到二十岁,三十岁的青年,他的个头好像一直未变,总是一米七的样子,但很瘦便显的高,于是整个人便看起来更加的瘦弱单薄。他的脸瘦削而孱弱,近乎一种病态的惨白,像是捂在屋子里太久,少见风雨阳光的那种,甚至比那更白。他半睁着眼睛,眼白多而眼黑少,眼珠很少转动,总是那么呆呆地睁着,眼神涣散,毫无神采,嘴里总是念念叨叨,那些模糊的音节谁也无法理解。
她总是一只手拉着他,肩上有时还会有一个挑着水或者粪土的担子,她边走边努力地挺着身子,保持着担子的平衡,而另一只手费力地紧拉着他,而他像是一个不肯走路的幼儿或者已上了年纪没有力气走路了的老人,拖拉着鞋子,脚步迟缓,慢慢腾腾,迟迟疑疑的挪着步子。
他被人们背后叫做傻子,是她的三儿子。十几年来,从我还是很小的孩子一直到我长大成人,在这慢慢长大的过程里,我总是在村巷口看见她时常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从巷子深处她的家走出来,路过村民她还会和气的打打招呼。这条巷子并不是太长,大概50米左右长短,也就两米来宽,两旁是和她们家一样或者能修的稍微好一点的院落,间或有核桃树和杏树的枝杈隔着墙枝杈伸出来,遮住一段巷路。
有时候,她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就见到他一个人慢慢的挪出来,依然拖拉着一双白球鞋,披件灰白色的褂子,当然褂子和衣裤都被她洗浆的干干净净。孩子们在巷子里相互笑闹追打,炊烟从两旁屋子的烟囱里飘出来,饭菜的香味弥漫出来,又四散而去,让这个五十几米的巷子充满了热闹而嘈杂的烟火气息。只是这好像和他无关,他总是慢慢走着,或者在墙角里蹲着,无声无息,长久地仰着头看着一线天空,或者低着头看着地面。有时候,嘴里还会念叨一些谁也听不懂的音节。闲的无聊的大人小小的戏弄一下他,孩子们有时调皮了就朝着他仍土块,笑着在周围跑来跑去,他好像听不见似的,毫无反应,似乎陷入一种无边无际的虚空中去,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联,只有他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无法走出来,别的人无法走进去。有时候,他坐在巷子口对面的场边,场对面是远山,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暮色四合或者临到饭点的时候,才看见她急匆匆地从家里出来拉着他慢慢回家。
他歪着脑袋要么低着头顺从的跟在她的身后,这个日渐衰老的妇人是他唯一的依靠,也许他觉得这一刻他仍然是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幼童或者一直都是,只要呆在这个女人身边是踏实和安全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个大我十几岁的邻家哥哥,他也不像是一般的被村民称呼的“傻子”或者“瓜子”。我们一个村里那个“瓜女子”那才叫真傻,整天嘻嘻地见谁傻笑个不停,但就算是这样,她也知道担水挑粪,每次见到她不是肩上两只大水桶,就是两只大粪筐,慢慢悠悠地边走边摇晃,见到人盯着你嘻嘻的傻笑,也不管你恼不恼,烦不烦。但是他不一样从来不用暴力,不哭不闹,不笑不说,什么活也不做,或者是她心疼他不肯让他干什么活,所以宁肯自己累死累活,也不要他哪怕受一丁点苦吧,也是只有母亲才能这么心疼自己的儿子。于是他就一年四季只那么安静的踱着步或者靠在墙角旮旯里呆坐着,到像是一个与世无争名利淡漠的“世外高人”,从未见给家里惹什么麻烦,也从未见他和谁有交流。只有在他的母亲身后,他才稍微有一点生气和活力,也许不管怎样,他终究还是本能的认为这个女人才是真心守护他的,虽然她有时候忙起来会忘记她,但终究她是他唯一安然的依靠。
其实他也曾有过两个哥哥的。
那个我叫做亲娘的妇人,她一连生了三个儿子。
老大和老二长的英俊潇洒。
老大很早就被送去当兵,但是一个神气十足的大小伙,回来却总是呆呆地。当然人还是很英俊,而且很爱干净,英俊的他很快就相了一个后山上的漂亮媳妇。媳妇家住的地方很缺水,属于那种一桶水几乎要全家人吃两三天的严重缺水的地方。见新女婿上门,媳妇娘家好不容易烧了一电壶开水来招待他,结果那么金贵的水被他用来洗了头发,要知道那个地方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洗过澡,何况只是爬了个山就要洗头发,心疼的娘家人感叹了好多天,后来被亲戚传到了家里,被当作笑话说了好久。
后山的媳妇不久就过门了。媳妇不仅长的漂亮,而且很能干,家务农活样样在行,他却自从结婚后却日渐萎顿起来,刚开始还去泉上挑个水,去庄稼地里送个粪,后来却害了少爷病,饭要吃好的,烟要抽好的,活却一天都懒得干,整天不是睡懒觉就是袖着手在村子里瞎转悠,刚开始媳妇也哭过,闹过,但无济于事。生了女儿后,他便什么也不干了,高兴了抱着女儿转转,不高兴了便在屋子里躺着。柱婶娘便只有更加的劳作,好在媳妇子也算明事理,只抱怨抱怨自己的命苦,之后又屋里屋外的忙活开了。每天都看到那个媳妇和婆婆两个像男人一样的起早贪黑的忙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媳妇子就找后山娘家接济接济,好在娘家虽然不是太富裕,粮食总是不缺。日子也就一天天推了下去,后来接连生了三四个女儿,才生了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很帅气精神,却在十二岁的时候,查出了尿毒症。男人是指不上的,媳妇只好一个人领着孩子一趟一趟的去上海给孩子看病,慢慢地病也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柱婶的二儿子不但英俊,而且很勤快,头脑灵活,干活手脚麻利,不惜力,而且对人很和气。在镇上开了一个理发铺子,说了个对象,说是来年要娶进门的,但是礼钱有点高,家里实在是拿不出来了。理发铺本来是小本经营,家穷母弱,一时半会凑不齐这么多的礼钱,无奈便打了铺子,去了唐山的小煤矿挖煤。没想到,不到半年,钱没挣多少,却传来了噩耗,煤窑坍塌,他被压在了窑里,再也没法回来了。可怜柱婶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就这样的送走了唯一可以撑起这个家的老二。
有时候,邻居的大妈们坐着聊天,偶尔看见他们或者她一个人走过来也会说上几句话,多半会摇头叹息。
虽然在这个村子里,很多人都是贫瘠和困苦的。甚至有些人还是病痛缠身,没有钱医治便强忍着,每天还有干不完的农活,还是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至少他们的儿女都是健康的,充满活力的长大着,便是有希望的,有期待的。像村人经常说的“养儿防老”,他们累死累活,艰苦劳作,一天天老去,但是儿子总是在一天天长大,等将来娶妻生子,他们便安然地靠着儿子养老送终。也许会晚景苍凉,会忍受许多无法想象的责难和白眼,甚至还会有遗弃的可能,但是终归他们是有希望的回报在的。可是她拥有这样一个痴傻的儿子,和连遭不幸的儿孙。她的梦是碎的破的,毫无希望的。她的遭遇让坐在周围的大娘大婶们黯然叹气,都有些同情而恓惶的看着她。
她一天天苍老而衰弱,小儿子却是十几年几乎毫无变化,仍然孱弱瘦削和年轻,也许世间烦恼艰难愁苦都入不了心的他,对苍老有本能的免疫。
有时候她也和邻居们谈论他的儿子们,她总是说,她有时候总睡不着觉,她整夜整夜的想要是她有一天老了死了,小儿子该怎么办,所以她很小心的照顾自己和他努力不让自己生病。
曾经她也是满怀希望的,但是命运却把她一次又一次的从山峰抛入谷底,看着她的人生,我总是不忍心把命运多舛和造化弄人等等的字眼都套到她的身上。但是她的命运是如此的让人不禁摇头叹息。也许她的内心也曾无数次的暗暗诅咒过命运的不公,可是她从来没有在任何的公众场合说出来过,就像乡村里许多的小人物,不管你愿不愿意,接不接受,都被命运一脚踩下去,就再也无法翻过身来,时间久了,也就强迫自己接受,仍然麻木或者疼痛着生活下去。
但她还是有过美好而轻松犹如春天般的过去的。听母亲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个能干麻利很爱干净的女人。那时候还在农业合作社,流行衬衣假领子,她做了一个白色碎花的假领子,白天干活弄脏了,晚上不管回去多累,都要把领子取下来浆洗干净,用灌满开水的搪瓷缸子底,烫的平平整整。第二天出工又干干净净的穿上,所以在她们这些女人里,她的衣领每天像是新的。
我幼小的印象里,她的家也是附近最干净,最整洁的。
那还是很多年前的一天,那时我大概几岁,奉母命去她家取东西。通向她家的巷道一直是周围邻家最平整的,水渠旁青草菲菲,路面用石碾碾压的平平整整,打扫的干干净净,记忆中的阳光下,泛着一种泥土的白,或许是干净的缘故吧,我总感觉那条靠近她家的几米长一两米宽的巷道,清洁干净没一个杂草一粒土疙瘩的巷道不是泥土的黄色,总是泛着一种白,让人不忍踩下去的灰白。不是泥路的肮脏和泥泞,而是土本身的直白和坦率。那个农家小院坐落在低崖的下面,后院有槐树或者杨树的绿的枝条掩映着土坯墙,土木结构双开的大门,贴着褪去原色的对联。
推开门进去,院落整洁清爽,靠北一堵土墙隔开后院,准备修上房的木头整齐的码在墙角,靠西是别家的院墙,堆着的麦草垛,也被码得整整齐齐。南边是一排土瓦房住房,东边一小座砖瓦房是新修的厨房。一进院子边走边打量喊了声婶娘,她在靠南的屋子里答应着。我掀开帘子,顿时被眼前的一片亮白晃的一怔。屋子很简陋,靠炕的一排朱红的炕柜大概是柱婶娘的嫁妆,一摞的被子,叠得齐齐整整,炕上的席子干干净净泛着席子固有的颜色,土垫的地很瓷实,被打扫的简直比水泥地光亮,似乎可以晾面,还被她洒上了水,洒的水很均匀,一小坨一小坨像精心的花,早晨的阳光透过木窗格照进来,光束中浮起的细细的微尘,整个的屋子亮亮堂堂,我竟然被这一屋子的阳光和亮堂深深震撼住了。
多年之中,就算看到她被命运那么无情的戏弄,但是那一屋子的阳光时刻的提醒我,她没有被命运打垮。因为她有儿子有养活,她不允许自己倒下去。
后来,她的小儿子无病而逝,只过了不到两年,她也去世了。也许不管怎么样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还是欣慰的,那个她一直牵挂和守护的儿子终究还是安然的度过了一生,虽然短暂和潦草,但总算没有忍饥挨饿,没有流落街头,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周全。
作者简介
颜颜若曦80后,地方作协理事,期刊写手。
原创诗歌小说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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